本对策研究结合新冠疫情的背景，就企业（尤其是民营中小微企业）的风险管理问题进行分析讨论。主要观点包括：突发风险无处不在、企业应抛弃幻想，做好准备，既要有最好的预期，也要有最坏的打算；早期的预警机制建设至关重要，而信息质量和控制环境建设则是早期预警机制成败的关键；扁平化的相机决策机制有助于及时处置风险；审慎面对风险并做出弹性安排，避免陷入“治理困境”；既要避免过度回避风险，也要避免过度承担风险；企业风险承担能力的高低是决定其能否安然度过危机的核心力量；践行社会责任并实现可持续发展才能真正降低风险；政府应致力于打造与硬实力相匹配的制度软实力，加大对中小微企业的政策支持力度。
关键词：突发风险；预警机制；相机决策机制；治理困境；风险承担；政策支持
新冠疫情背景下的企业风险管理
辛宇 胡乐群
2019年底开始的新冠疫情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灵。在这个危急时刻，很多平凡人（尤其是武汉及全国各地公立医院的医生护士等逆行者）的努力、勇敢、牺牲和仁爱都带给我们深深的感动和震撼。疫情期间，我们即能看到举国体制下的强大动员能力在应对疫情灾难方面无与伦比的治理效能和执行效率，也能清醒地认识到，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绝对不是“过去完成时”，而是应该一直保持在“现在进行时”的状态，并且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此次疫情使我们充分认识到，民众的健康与生命安全是国家发展的基石，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核心指标，痛定思痛，必须进一步从体制机制上创新、完善、落实重大疫情防控的各项措施，健全国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
疫情期间的经济数据表现触目惊心，很多行业的业务量可以用断崖式下跌来加以形容。随着新冠疫情逐渐得到控制，经济社会秩序将陆续恢复正常，企业开始复工，现结合新冠疫情的背景就企业（尤其是民营中小微企业）的风险管理问题做一分析讨论。
一、突发风险无处不在、企业应抛弃幻想
新冠疫情这一突发的风险事件，提醒企业黑天鹅随时可能出现。在当前人、财、物、信息高速流动的全球化社会之中，一方面释放了无与伦比的价值创造潜力，但另一方面也使得风险变得更加普遍，其传播和传递都更加迅速，影响更为深远。突发风险的表现形式不仅仅包括像新冠疫情这样的公共卫生危机，还包括自然灾害、恐怖袭击、金融危机、生态环保危机、产品质量危机等多种形式。可以说，我们现在所生活的世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被风险包围的社会。此时，从企业领导者的角度来看，时刻要问自己的几个问题就是，我们准备好了吗？我们有足够的风险防范意识了吗？我们有建立起恰当的风险应对机制吗？
如果把此次疫情看作是对我国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的一次大考的话，那么此次疫情也同样可以看作是一次对中小企业的压力测试。由于中小企业抵御风险的能力较低，因此更需要思考在突发紧急情况下如何锻炼自己的抗压能力和免疫力。
从中小微企业的角度来看，实在不宜幻想自己在面临危机和困境时，举国体制这样“不计一切代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风险应对机制可以降临在自己身上。举国体制只能应用到涉及重大公共利益的突发、紧急情境，由承担兜底和无限责任的“大政府”主导；而企业作为营利组织，在面临危机和困难时，一方面，会有一些来自政府及其他利益相关者提供的纾困措施，另一方面，最后剩下的所有剩余风险都只能由自己事先承诺提供的注册资本及有限责任来承受并予以兜底（当然在兜底不成功时企业的法人资格就予以终止并进入破产清算阶段了）。这要求企业等商业组织尤其要对风险管理问题高度重视、未雨绸缪、处变不惊，既要有最好的预期，也要有最坏的打算。
二、信息质量和控制环境在早期的预警机制建设中至关重要
从企业的风险管理策略来看，早期的预警机制建设至关重要。坏消息或者风险因素越早进入决策当局的视野，则其所获得的决策反应时间就会更长，决策氛围将会更加从容，这是做出理性决策的保障和前提。信息披露越及时、越准确，企业的风险管理应对就越敏锐，越有针对性，决策质量也就越高。如果早期的风险萌芽没有尽快地妥善处理的话，那么后续的风险事件就极有可能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并蔓延开来。
此时，从企业内部控制环境建设的角度来看，提升内部透明度，完善下情上达机制和建设正向激励的信息质量保障机制就显得特别重要。例如，通过加强内部监督和引入外部查验机制，鼓励下级报告真实消息；即报告好消息，也报告坏消息，甚至应该是主要报告坏消息；不能让下级只报告好消息，却过滤掉坏消息。
某跨国公司的经营失败就与此有关：该公司的中层为了让高层满意，就把数据调整为高层想要看到的数字，只报告高层喜欢看到的消息，结果高层就必然会被虚假信息所环绕，其做出的决策就难谈理性二字了。
三、扁平化的相机决策机制有助于及时处置风险
从及时处置风险的角度来看，建立一个分层授权、分层决策、责权利边界清晰匹配的决策机制也非常重要。企业处于复杂多变的商业环境之下，其做出的任何决策没有不承担风险的，这些风险决策有必要通过授权，层层分解以鼓励相应的决策主体敢于承担风险并及时应对，而不是把风险层层向上汇报不断进行传导累积。现实生活中，无处不在的经营风险，不是任何一家企业的领导者能够完全掌控的，作为企业的领导者，要对自己的风险控制能力有清醒估计，避免过度自信，做到早预案、早预警、层层授权分解、及时处置风险。
授权过程中责任和权利的匹配性非常重要。二者的不对称，可能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权利大于责任缺少约束，这会导致委托代理、内部人控制和管理腐败等问题；另一种是责任大于权利激励不足，则会出现动力缺失问题。
现实中我们可以观察到，如果一家企业有过多的请示汇报现象，那么这实际上是该企业的中间决策环节卸责、避责、不担当、不作为的表现。现在已经是后工业化时期的网络时代，企业需要构建出一种扁平化的相机决策机制，以对复杂商业环境中的动态变化和各种风险做出及时响应、及时处置。
四、审慎面对风险并做出弹性安排，避免陷入“治理困境”
企业要对新冠疫情事件所带来的对中国和世界经济的冲击有更长期的打算，要有过紧日子的思想准备。此次新冠疫情对中国及世界经济社会的冲击和连锁反应，其持续的时间长度和影响范围的深度及广度都远超想象，这使得企业尤其是中小微企业的生存环境举步维艰，如果没有足够的风险分担机制安排，极有可能出现“破产潮”。
此次公共卫生紧急事件具有突发性、高风险和蔓延快的特点，任何单一的利益主体都难以独自承担所有的经济和社会成本，只有通过责任共担、风险共济、成本分摊的原则，才能缓解其严峻的负面影响，度过难关。在这样的情况下，企业所有的利益相关者，包括股东、管理层、员工、政府、客户、供应商等，形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急需达成共识，共克时艰，灵活处理疫情期间以及后疫情恢复期间的契约合同调整等相关事宜。
随着企业陆续复工，很多风险都会陆续暴露出来，如疫情反复风险、用工风险、运营成本增加风险、法律风险、供应链风险、资金链风险、国际贸易和海外投资风险等。此时，各利益主体对自己的利益应保有一定的弹性和妥协空间，不宜过于刚性。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风险承担能力强的利益相关者，要更有担当，承担更大的责任；而弱势群体一方，则应在基本权益得到保障的前提下，能够进退有度，即要争取合法权益，又要留出谈判空间；毕竟，如果企业最后走到破产这一步，那么受损害最大的一定是人数众多而且尚无集体行动机制和缺乏足够法律保护的弱势群体。
在现实的商业情境中，由于外部治理环境和内部治理结构的复杂性和多变性，以及各利益相关主体行为逻辑的异质性，很容易出现治理动机、决策行为和实际效果不尽一致的现象，进而陷入多输的“治理困境”之中。
五、既要避免过度回避风险，也要避免过度承担风险
受疫情影响，很多行业损失惨重，尤其是实体经济行业，如制造业、住宿业、旅游业、交通业、餐饮业、地产业、线下培训业、健身业等遭受重创。疫情过后，由于这些行业刚刚经历了一次危机风险的冲击，企业在心态上容易出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可能会出现对风险的过度回避或者防御过度的倾向，这对企业把握后疫情时期可能会出现的一些报复性反弹的商业机会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另一方面，受疫情影响，医药医疗行业、电商行业、线上教育行业、在家服务和应急服务行业等则会面临很多结构性的发展机会。但是，如果疫情结束之后，过度投资，大家都一窝蜂式的跻身于这些行业的话，则随着疫情期间这些潮水式的需求逐步降温之后，将会带来惨烈的市场竞争，每个企业能够分得的蛋糕实际上会迅速减少。从这一角度来看，在这些行业要注意避免过度的风险承担才是比较理性的选择。
六、企业风险承担能力的高低是决定其能否安然度过危机的核心力量
前一段时期“封城”和企业停业所持续的时间已经较长，这必然会导致相当一部分企业，尤其是中小微企业，很有可能由于生产、收入和消费等的同时骤减而陷入财务危机甚至破产边缘，而其所面临的各项固定开支，包括员工薪酬、租金水电、折旧消耗、利息开支等，却一样都不会少或者减少幅度有限。
此时，如果企业的现金储备比较充裕、负债率比较合理、各项固定开支有一定弹性、业务受影响程度较小、有稳定现金流支持的话，那么企业就能较快的从冲击中转危为安，降低损失，并把握住新的成长机会。
否则的话，如果企业的现金储备不足、负债率比较高，各项固定开支比较刚性、而且业务受损严重、没有稳定现金流支持的话，就一定要快速进入应急状态，以更加积极的心态应对挑战，否则可能就真的离破产不远了。
七、践行社会责任并实现可持续发展才能真正降低风险
对于引发此次疫情的病毒来源，很多专家都判断与野生动物市场监管乏力，以及国内仍然存在公然销售野生动物及其制品以及存在以食用为目的的非法捕猎、运输和买卖等乱象有关。这也提醒企业和个人确实要践行社会责任，实现可持续的绿色发展，改变其商业模式以及工作和生活方式。企业应该开发出更多的与环境自然和谐相处、有利于人们健康工作生活的产品和服务。这样的企业才能行稳致远，进而真正降低风险，并有更加广阔和更为长远的发展空间。
八、政府应打造与硬实力相匹配的制度软实力，加大对中小微企业的政策支持力度
随着我国硬实力的崛起，如何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打造与硬实力相匹配的制度软实力，变得尤其重要。这种制度软实力，应该是建立在多元共治、公开透明、合法规范、科学高效的国家善治体系之下。就政企关系来说，即强调政府的服务意识及良好营商环境的构建，又强调厘清政商边界及约束各自行为。
习近平总书记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获得感”理念，可以说是对新时代国家善治体系目标的高度凝练。后疫情时期，从政府应对的角度来看，就可能面临的经济和社会运行风险，政府确有必要积极作为，让企业尤其是中小微企业能够扎扎实实地体验到这种“获得感”，扶危济困兜底、释放民间活力。
就目前已经实施及后续可以考虑实施的组合型政策工具来说，包括但不限于：（1）向中小微企业减税降费，提供政策优惠，以降低企业负担，减少经营成本，例如社保费按一定比例返还或缓缴、住房公积金缓缴、租金减免、延长2020年亏损的最长结转年限、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支持等，这些有针对性的纾困配套举措，有助于使中小微企业轻装上阵，快速焕发生机；（2）可以考虑直接向中小微企业员工和弱势群体发放疫情补贴并启动减税退税；（3）启动大型建设项目和民生工程项目，带动中小微企业的业务尽快恢复；（4）调整支出结构，适当压缩机关事业单位的行政开支及我国的对外援助开支；（5）由中央或地方政府发行中长期特别国债或地方债，以缓解资金压力；（6）适当提高央企和地方国企的利润上缴比例。
在上述政策的实施过程中，一要注意精准施策，加强有效监督，杜绝寻租机会，二要注意整合协调，降低操作成本，提升政策效能。只有这样才能使小微企业重获信心，形成乐观预期，进而为后疫情时期经济社会生活秩序的早日恢复提供来自微观主体的蓬勃动力。
来源：广东省企业风险管理研究会成果专报
（本研究得到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国有企业监督制度改革与创新研究（17ZDA086）”资助。本报告执笔人：辛宇，广东省企业风险管理研究会会长，中山大学管理学院教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珠江学者特聘教授；胡乐群，广东省企业风险管理研究会副会长，中国软件股份有限公司。）